07年商业界最受关注的企业应该是PPG, 媒体最全面的报道是从《IT经理世界》上的“轻公司”一文开始,其后虽有部分媒体对其产品质量、运营和售后服务等方面提出批评,但总体来说,对“用 DELL方式卖衬衣”的模式齐声叫好。随后,由于跟进做衬衣直销的企业快速增多(如“当当”、“VANCL”、“BONO“或“LASTLAND”等), 媒体又转向讨论各企业的不同模式,预测谁会胜出等,总之衬衣是07年最热门的产品了,而大多数消费者也知道原来上买衬衣有很多种方式,但在这一片热闹中, PPG仍是业界最关注和追捧的领头羊。
其中《IT时报》一文两处引用到对我的采访,说顾迅认为 “PPG库存周转天数仅在7天不可能做到,可能由于广告对销售的提升力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从而出现了产品滞销和库存积压”及“PPG模式是健康的,但由于 资本市场的要求,跑得太快了容易出问题”,原话大致是没错,但记者当时是在MSN上随便问起,并未告知这是个采访,我也简单说了几句。所以在此特意声明, 以免被人误解我心有不善共同唱衰PPG。我并非媒体评论家,作为一个长期战斗在企业的营销人员,我深知做企业和打造品牌的艰难,除非是业界的内部交流,我 从不公开去评论或批评别的企业,更无兴趣四处招摇发表观点露脸,不过看来要注意BLOG上话语的影响力了,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或授人以柄。
实 际上,我是力挺PPG的。因为无店铺销售,渠道的扁平化和快速响应,媒体与销售双渠道的合并,大规模定制、CRM和数据库挖掘技术的应用……这些都是现在 和未来商业及营销的趋势。某种程度上,PPG是一个走在前面的榜样,现在出现了衬衣行业的DELL,接下来还会涌现出家电、食品等更多行业的DELL,而 类似特百惠、STARBUCKS、安利、DHC和ZARA等企业的模式,都会逐渐被其他行业的企业借鉴,这就象我们在10年前学习P&G、 COKE、索尼和松下一样。当然,PPG成立不过2年,营业额从0到10多亿,奔跑速度太快了,在库存和供应链管理,顾客服务和营销手法上,都有不断犯错 和学习磨合的过程,问题在于它的投资者是否有耐心去经营和成长,而非急着配合资本市场的步伐。
资金并非PPG最大的难题,它最大的挑战来 自消费者,更多是尝试购买,而不是重复购买(也就是FMCG行业所说的,如何让消费者“买更多、买更好”?)。因此它预期的市场规模就大大缩水,必须加大 广告的投入,以便吸引更多消费者尝试(也就是说,还是集中在“更多人买”的策略上),从而陷入了依赖广告的循环(广告只有两个作用:吸引顾客尝试和改变消 费者态度及认知)。
PPG的消费者为何难以形成重复购买?衬衣市场虽然规模大,但对于大多数消费者来说还是一个相对耐用的消费品,购买频 率不高,顾客的教育期是漫长的;其次,PPG缺少产品的关联开发,尤其是建立独特价值的新产品,看起来更象一个“批发廉价衬衣”的网站,品牌缺少内涵和黏 性;另外,PPG前期在产品品质和售后服务上出现的争议,在网络上被广泛传播,部分程度上也阻止了新消费群的扩大和老用户的重复购买。当然,供应链和配送 体系的控制和优化,也需要PPG拥有更优秀的运营人才和不断积累操作经验,但这些也正是顾客最关心,最容易爆发问题之处。
这场正在蔓延的 公关危机,虽然困扰着PPG高层,但他们应该意识到:危机早有信号,迟早会爆发,某种程度上,越早爆发吸取经验更好。这方面我也经历过痛苦的教训:我所就 职的跨国企业,本身是华人家族公司,向来以专注生意,保守低调闻名,从八十年代进入中国后从不与媒体交往,公关基本为零,不料在2000年之后,连续遇到 几次重大的全国公关危机(我当时也是身处旋涡中心煎熬),后来从中吸取教训,不断摸索调整,直到建立了一套相对完善的公关运作体系和策略,从06年后基本 没有遇到大的风浪,。
如果仔细阅读一下最近媒体对PPG的报道,虽然不排除部分文章有断章取义嫌疑,或有“痛打落水狗”的恶意,但PPG的表现也有可改进之处,比如说,推诿竞争对手,或指责媒体不负责任,发言人前后不一致,语言不够审慎或有意回避矛盾等,这说明他们的公关准备还不够完善。
媒 体的文字的确有不公道、夸大或以偏概全之处,面对不公平的指责,公司和人一样,本能反应是委屈,逃避,或转移视线。诚然,每个公关危机背后都有推手,这些 推手可能是来自某些有意的消费者,加上本能追踪负面和内幕的媒体来推波助澜,至于是否有对手参与或看热闹,这个不好说。企业受到指责就出来摆委屈或转移矛 盾,这种“受气小媳妇”的做法通常不管用,还有可能恶化局面;有的企业遇到媒体做负面报道,就带着“这个媒体是不是要敲诈我?”的敌对观念去应对——虽然 这有时的确是事实,但任何媒体的事情都拿钱去搞定,也相当不妥并更埋下更大隐患。
公关两个字,就是解决信息不对称,,改变弱势局面的技巧,这个世界上,如果一切都是公平和透明的,那就不需要公关了。
PPG应如何渡过这场公关危机?我相信,此刻众多资深的公关专家正加班与PPG商讨对策,我并非公关人士,就不发言了。我只从企业的角度,更感受到尽早建立公关机制的重要性。
一个企业在确定其商业模式时,就应确定基本的公关策略,尤其在产品和营销策略实施前,至少要有一套公关的应对方法,如:应该在媒体和公众前传递企业什么样的形象?应该如何有度、有计划保持与媒体、政府和组织的沟通?哪些接触环节容易出现问题?应该建立什么样的危机处理和应对机制?谁来统一协调代表公司对外发言?如何与媒体协作并有针对性的建立关系等等。
我 并非夸大公关的重要性,事实上,建立和实施公关策略并不要花很多钱(至少和广告费相比),而是费心,好比谈恋爱,买100束玫瑰花(广告)给她是容易的, 围绕在她身边讲故事哄她开心(公关)是不容易的。很多企业不愿意“费心”,所以不重视公关。其实企业怎样看公关,正反映了这个企业对公众和消费者的真实态 度——有的企业说:“我不想有态度,我只卖东西”,或者:“我不想他们太多知道我”,还有:“我有态度,但广告去表达这些态度就够了”,这些想法对建立公 关有害。
当然,公司不同,行业不同,阶段不同,公关策略也会不同,复杂性也不一样(比如波音公司和宝洁公司的PR策略)。假设我们抛开行业和时间的差异,我认为有5类企业应该尤其高度重视公关。
第 一类是本行业的前沿企业(包括领导者、挑战者和紧密跟随者),比如日化行业的宝洁、食品行业的雀巢、蒙牛和KFC等,因为他们代表了行业的主流声音及发展 方向,媒体和消费者在任何时候都会首先关注这些企业的态度和做法,而这些企业的公关姿态也必须做到与自己行业地位相称。
第二类是创新性的 企业,它们的做法与众不同或具有颠覆性,媒体和消费者会因为求新求变关注这些企业的举动,比如说:DELL刚进入中国时,媒体就会更关心它的直销模式,甚 至更希望找到它们直销中出现的问题(如消费者投诉);KFC的中餐“东方即白”开门时,也必须比“真功夫”、“嘉旺快餐”或“大娘水饺”等本土企业更小 心,因为门口聚集了一堆渴望看它笑话的记者和消费者(至少内心有一点这样的心理);PPG也是具有这样的创新性,至少它的故事远比雅戈尔好看(记者们写雅 戈尔的年报有气无力,要写PPG就笔下生风了),而跟随在PPG之后的VANCL和LASTLAND等,就不会那么吸引媒体的注意(所以有时,选择跟随可 能也是一个好策略)。
媒体/公众对于创新企业的高度关注,本质上是一个非常好的公关优势(假如利用得好的话),这方面非常考验企业的公关 能力,但问题在于做创新的企业,大多数并非行业领导者,恰恰是初入市场的毛头小伙子。他们由于技巧不够成熟,容易在两方面犯错:一是过度曝光或拔高自己, 创新也意味着伴随不确定性和容易出错,你在夸耀自己的同时,别忘了背后有很多人立刻在找你的漏洞,漏洞越大越好,因为和你的沾沾自喜对比更强烈(所以在对 PPG的报道中,有记者特意明察暗访打听PPG的“7天库存”是否真实,然后逼迫PPG承认或暗示它做不到这一点);另一方面,刻意低调,对于任何消息或 评论都置之不理,“鸵鸟”政策会导致媒体和公众的猜测甚至怀疑,怀疑得不到解释就容易带来恶意推断,传言在激流涌动后就会爆发形成大面积的危机(PPG这 个公关危机中也有积怨的引爆)。
第三类是在营销传播中有较大投入的企业,或者说“广告打得越响”的企业。这个很好理解,出名的企业最吸引关注,吆喝得越响,产品覆盖面越大,越要完善自己的公关策略。
第 四类是依靠无店铺销售的企业,尤其是没有实体,缺乏与顾客直接互动和交流的企业。传统企业虽然说是“重公司”,但在面对公关危机(无论是对产品还是公司信 誉的质疑)时,至少有一个优势,那就是门面展示,比如说货物陈列饱满、场地干净有序,服务人员充满精神,接待顾客有礼有节……很多顾客有亲身的接触,也容 易消除事先的负面看法。
据我所知,有不少传统企业面对媒体负面报道时,只采用“能压尽量压,同时专心做好自己事”的简单策略反而有效,原因就在此。高露洁曾经的牙膏致癌事件,并未体现多少公关技巧,但它的终端陈列永远是饱满和最有吸引力的,就在证明自己的可信赖。
而 大多依靠无店铺方式销售的企业,与顾客的沟通都是借助电话与网络;购买这些产品的顾客也主要是年轻人群,更善于通过网络进行交流,这样,不论是好的消息还 是坏的消息,也更容易通过网络进行快速传播。如果企业在产品质量和服务上存在问题,那么网络传播的“双刃剑”也会给企业带来不少的麻烦(能够快速响应的企 业毕竟不多)。
第五类是上市公司或走向资本市场的企业。这点好理解,,影响所有机构和个人投资者;同时,获得VC或PE投资的企业,也更容易受到媒体和公众关注——它已经不可能做一个沉默的大多数了。
如 果拿PPG来对照我前面的5条:PPG已经是或至少接近衬衣行业的领导企业(关注!),也是服装行业第一个采用无店铺销售和大规模定制的创新企业(关 注!),也是一个有钱的广告主(关注!),还是一个无店铺看不见实体的企业(关注!),同时也是有VC投资即将上市的公众企业(关注!),这5条它全部符 合,因此更应尽早建立并完善自己的公关策略和机制。
公关策略,本质上就是向公众表明你的态度,它应尽量是友善的、开放的、诚恳的,乐于直面问题并解决问题的,展现积极态度的,所有的公关技巧都是为了更好的传递这种态度。
希望PPG渡过这场公关危机,毕竟它存在的问题并非致命,而是每个渠道创新的企业都迟早会面对的具体问题,媒体不应捧杀或打杀,中国应该有更多的PPG诞生,才会唤醒那些沉睡很久的雅戈尔和报喜鸟们,激发商业上的创新和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