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的温暖早晨，在仿佛布满洞穴的新奥尔良莫里尔会议中心的2700平方米场地上，各种防灾救灾产品尽收眼底——在这里，你可以见到用于应对大灾难可能带来的各种实际挑战的商品。可以自己加热的快餐在跟能通过反向透析净化污水的饮料包争夺观众眼球，它们旁边的展位上，一种叫作Powdersafe的专门用于处理可能携带炭疽的信件时使用的装置在高声叫卖。还有可充气式无线电天线杆、临时配给帐篷、去污染淋浴器等等。

　　总计起来，大约有200家来自私营部门的商家云集到1月份的这场国际防灾大会及博览会(IDCE)，希望能从各色潜在客户那里拿到订单——下至小镇一线救灾组织和州一级应急处置机构，上至联邦应急管理署(FEMA)及其上级主管部门美国国土安全部(DHS)——后者是灾难预防和应急产品企业最大的主顾。

　　同样是在莫里尔会议中心，2005年9月，当“卡特里娜”飓风骤起冲垮新奥尔良的堤岸、整座城市80%被淹没在水下时，这里曾是约1.4万名难民的临时庇护所。“卡特里娜”带来的最令人悲痛的画面就发生在这里：老人们忍受着酷热的煎熬，路旁到处停放着包裹在床单里的尸体。像新奥尔良超圆屋顶体育场一样，莫里尔会议中心也成了政府对这场风暴“回应不力”的象征。“卡特里娜”造成的损失估计在1080亿美元左右，是美国历史上最惨重的一次灾难。也正因此，抑或极具讽刺，抑或最合适不过——莫里尔中心此刻成了一干防灾救灾企业的产品大展厅：从便于洪水时逃离住宅的带出口的隐蔽式屋顶，到大规模伤亡事件时适用的隔热尸体袋。

　　为期三天的IDCE大会在演讲和小组讨论环节谈到了所有类别的灾难。地震、龙卷风、飓风、海啸、恐怖袭击、网络战争、化学品泄漏、火车脱轨、森林野火、洪水、核堆芯熔毁……不一而足。2000名与会人员——其中大多是美国人——分享了从痛苦经历中总结出的经验教训，同时，像所有典型的参会人员一样，他们也会顺手带上一点促销礼品。大型商店和连锁医院应急业务部门的经理和穿着制服的国民警卫队、，每个人都会停下来聊两句，顺手挑上一件印着企业标识的钢笔、棒球帽、减压球什么的。不过，在所有这些不停流动的人当中，没人比亚当·埃克斯坦(Adam Eckstein)更辛苦了。

　　今年47岁的埃克斯坦来自佛罗里达博卡拉顿，他天生就是一个推销高手。他的上一份工作是推销卫星电话，现在是无沙沙袋。2011年他获得英国公司FloodSax在美独家经销商资格。他同时在巴拿马、哥伦比亚销售FloodSax的产品，并希望不久后能获得在加拿大的代理权。这次是他连续第二年在靠近IDCE主场地的位置拿到黄金展位，为此他又花了好几千美元。当路过展位的人对着没有沙子的沙袋皱着眉头琢磨的时候，埃克斯坦就不失时机地来上一段产品展示。

　　如今，灾难带来的防灾减灾生意正在成为一个成长性行业，不论是自然灾害还是人为灾害。据英国再保险公司怡安奔福(Aon Benfield)预计，2012年，全球因灾难造成的损失达2000亿美元，其中，损失最大的两场灾难分别是飓风“桑迪”（650亿美元）和去年夏季发生的中西部干旱（350亿美元）。过去十年，平均每年的灾难损失为1870亿美元。（2011年，因日本发生地震和海啸，全年损失高达3500亿美元。）许多分析人士预计，随着海平面上升和极端天气频发，气候变化和高风险区域的事态发展只会进一步加大损失。有鉴于此，人们有充分理由采取措施预防和减少损失，而对于那些已经想好如何着手在这一领域有所建树的人来说，这也意味着大把的机会。

　　由于这个市场的潜在规模如此庞大，相关议题也迅速变得政治化——看看1月底国会通过602亿美元的飓风“桑迪”救灾法案之前，各党派之间的口角和因此造成的拖延吧。在这笔预算中，有大约480亿美元将由多家地方和联邦机构分享，用于修复因风暴造成的实体破坏，比如遭到破坏的海滩、纽约地铁系统、由美国联邦洪水保险计划承保的数万户住宅。其余120亿美元计划用于“纾缓性”规划和基础设施投资，用奥巴马政府的注资要求来说，这些投资将用于“塑造一个能更从容地应对当前和未来的各种挑战——包括气候变化——的国家”。

　　在挽救生命财产的主题之下，是这些实实在在的预算吸引着所有这些商家蜂拥至IDCE。有些商家的推销还颇受欢迎。麦克·莫切里诺(Mike Mocerino)是位24岁的工程师，他在自己的展台前兴奋地展示他的“达利之螯”(Darley Stinger)，这是一种装有摄像头的四足遥控飞行器，可用于为受灾地区提供空中鸟瞰或用于搜索和救援服务。所用电池最长续航25分钟，相比之下，17000美元的售价着实不菲。对此，莫切里诺反驳说，“现在已经很难找到50000美元以下的无人驾驶飞行器了。”

　　下午4点，“快乐时间”一到，国民警卫队的人开始怂恿莫切里诺让“达利之螯”绕着会议厅周围演示飞行。莫切里诺同意了。他一边示意大家后退，一边提起裤腿让大家看他上次因为离飞行器叶片太近被削到的难看疤痕，“它可让我伤得不轻。”莫切里诺说。

　　埃克斯坦很欣赏莫切里诺的做法，不过他认为，有些产品在商业上的尝试相比其他产品更成功。他在贸易展览上可谓老手，当我们在博览会会场四处走动时，他不时审视着竞争对手的产品——它们中间有巨型注水空间，有每天可充填5000只沙袋的斗式装载配件装置。一般来说他尽量表现得礼貌，不过，当我们经过一处展位，看到一只湿透的帆布袋张着嘴躺在水桶里时，“这都是1美元廉价店里的那种山寨货，”他忍不住嘟哝着，“没有任何牌子的袋子能像我们的产品那样。”他说，FloodSax的国际专利很有用，不过，总有人设法模仿他们的技术，把充水之后的袋子割开，想看看里面的“特殊材料”究竟是怎么起作用的。

　　FloodSax是由一位名叫理查德·贝利(Richard Bailey)的英国人发明的。这种沙袋最初的品牌叫BlastSax，当时，英国军方采用一种更方便携带的产品替代沙袋，用于技术人员处置爆炸物时使用。这种沙袋含有一种具有超强吸收能力的以植物为原料生成的聚合物。他说，FloodSax可以很方便地存放，并且只要片刻工夫就能布置到位。“沙袋这种东西，不到真正需要的时候，人们是想不到它的。”埃克斯坦说。而且，当出现紧急情况的苗头时，基本没可能找到沙袋。埃克斯坦在纽约的分销商斯科特·罗格纳(Scott Rogener)说，飓风“桑迪”接近时，常规沙袋的需求量相当大（他的承包公司也销售这类沙袋），每只的价格蹿到5美元——如果能买得到的话。

　　相比之下，FloodSax同样不便宜：一箱20只装的售价239.95美元。不过埃克斯坦认为，如果储备这种东西能让人心里感到踏实，这个价格也不算贵。目前，FloodSax只在英国有生产，要到今年晚些时候才会在美国投产。FloodSax是一家私人持股公司，它拒绝透露收入情况。

　　目前，埃克斯坦手下已有15家区域分销商，他向任何有可能销售或使用其产品的对象推销：不论是连锁店、房主还是医院、地方政府。他严格控制价格违规，任何分销商如果零售价高出FloodSax制定的范围，一旦发现，立刻踢出分销商名单。“如果有人想乘人之危多赚点利润，”他说，“我会非常憎恶。”尽管如此，飓风“桑迪”还是让他赚了个盆满钵满。“在那之后，用于应急准备的预算大大增加。”他说。罗格纳讲话就直率多了：“对我们来说，10月31日（飓风“桑迪”初起）是从没有过的绝佳的广告机会。”

　　目前，在防灾减灾领域，可以见到许多经由政商转换的“旋转之门”从公共部门转战私营部门的人士。宾夕法尼亚州前州长、美国国土安全部第一任部长汤姆·里奇(Tom Ridge)在IDCE主旨发言中表示，公共和私营部门在应对灾难方面开展合作“绝对是当务之急”。他说，为改善合作，私营部门务必不要将公共领域视为“一帮官僚”，同时，公共部门也不要将私营部门视为“不过是想向你推销产品的人，而应该视为伙伴”。

　　2005年卸去公职以后，里奇在一定程度上成了他所说的怀有积极意愿的合作者。他现在是Ridge Global的总裁兼首席执行官。这是一家战略咨询公司，旨在向政府和企业就安保方面的问题提供“执行上的指导和有创新领先地位的理念”，并提供接触“由前官员、技术顾问和商业领袖组成的独一无二的人际网络”的机会。Ridge Global的客户名单保守严密，不过据信该公司与阿尔巴尼亚政府有过合作。

　　里奇在演讲中提到，当今世界，人为和自然灾害正在变得越来越复杂，“无论你是否欢迎天气变化。”（担任州长期间，里奇曾要求就全球变暖对宾夕法尼亚州的影响做进一步研究。）福岛核泄漏事件和飓风“桑迪”的影响可谓深远。对于“今天这样一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相互依赖的世界”，即使是2011年泰国水灾那样的灾难也会打乱全球供应链系统。里奇认为，对美国企业来说问题更严重，因为美国企业一直未将“充分应对的能力”列为足够重要的优先任务。充分应对能力——也就是一个实体从灾害事件中迅速恢复的能力——已成为当今危机管理领域的通行关键词，也是Ridge Global向客户推广的理念。

　　如果说在以前，靠从事防灾生意获利会被扣上“发灾难财”的污名，那么，这种观念现在已经淡化。在这次展会上，来自得克萨斯州维多利亚的应急管理协调人、31岁的杰伯·莱西(Jeb Lacey)开玩笑说，他的一个朋友以前就“转行到阴暗地带”做了。我问他此话怎讲，他说，“很多年来，人们一直认为跨界到私营部门做防灾是一种背叛。大家过去做这个是因为想帮助别人，怎么着，你现在居然要靠这个赚钱？不过，我认为这种看法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路易斯安那州州长的前国土安全事务主管马克·库珀(Mark Cooper)现在负责沃尔玛公司(Wal-Mart Stores)超过4000家分店的应急管理业务。而曾在沃尔玛担任同一职位的布里恩·库恩(Bryan Koon)现在是佛罗里达州的应急管理事务主管。

　　在FEMA驻得克萨斯“私营部门联络官”蒂姆·科尔(Tim Cole)看来，就像他的上司克里格·弗盖特喜欢的说法，非常明显，每天为3亿美国人提供食物、衣物和供水的庞大的私营基础设施体系在应对灾难和灾后重建方面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他说，许多年来，政府规划部门官员“没能充分利用这些现成的力量。全世界最佳物流系统是哪一家？沃尔玛呀。一旦发生不良情况，我们都需要团结在一起推动事情进展——为什么我们要把那些专家高手忘在一边呢？”

　　在这次大会的最后一个上午，。正在FloodSax展位里的埃克斯坦并不担心。上一年，他在达拉斯参加得克萨斯应急管理大会时，龙卷风袭击了附近地区。“CNN播放了像18轮Tonka卡车那样的庞然大物在空中飞起来的镜头。”埃克斯坦说。与会人员没有错过这个热闹场面，不失时机地将展会场地变成了临时指挥中心。埃克斯坦手里握有大把订单，还在挑选有较大潜力的目标客户。“有些人计划拿到100张名片，如果只有50张，他们就会不满意，”他说，“但我宁愿打10个电话，给那些有实力的潜在客户，而不会大海捞针般地打100个电话。”

　　最近有个潜在客户看上去非常不错，是谢莉·纳比尔(Shelley Napier)递给埃克斯坦的一张名片，纳比尔是来自加拿大曼尼托巴的地区应急业务经理。加拿大是个经常发生洪灾的国家。“她走过来跟我说，想订购500万只沙袋，”埃克斯坦说，脸上洋溢着笑容，“向上帝发誓，这能让我开心死了，到退休都不用愁了！”

　　埃克斯坦在展会上已经信心十足，他相信接下来FloodSax将迎来一个旺年，而且，尽管飓风“桑迪”造成了巨大损害，但人们普遍认为，美国可能还将发生严重飓风，虽然没人希望这种事情真地发生。“自从2005年以来，美国就没有发生过三级以上的灾害，”埃克斯坦说，“佛罗里达已经连续七年风调雨顺。”

　　“嘘——小点声。”罗格纳看着天上，轻声说道。